李干事被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,
拒绝的话在舌头底下滚了几滚,到底还是咽了回去。
不看僧面看佛面嘛,陆团长的面子他总得给。
再说人家姿态低,话说得漂亮,保证也到位。
“……行吧。”李干事长长吐出口气,在抽屉里扒拉半天,抽出一张发黄的“营区用地申请表”。
别看公共菜地大家种得随意,实际上都分好了。
桑云苓看李干事拿起钢笔,他蘸了墨水,
“那块地…闲着也是闲着,你…试试就试试。”
低头刷刷写着,不忘叮嘱,
“不过丑话说前头,桑云苓同志,弄不好赶紧收手。
别到时候地没开,招来蚊虫鼠蚁,坏了大院集体卫生,我可没法跟上头交代!”
“您放心。”桑云苓应得干脆。
表格填好,桑云苓签上名,又按了个鲜红的手印。
李干事收过表格,公章落下,红亮亮的。
老周头从鼻子眼儿里“哼”了一声,他背起手,迈着步子,头也不回地踱远了。
那背影明晃晃写着:小丫头片子,有你哭爹喊娘的时候!
日头西斜,陆屹寒回来了
桑云苓听见动静抬头,她正整理着从空间拿出来的书。
陆屹寒高大的身影裹着日光进了屋。
他手里拎着部队食堂的铝饭盒,往桌上一放,再把臂弯的军装外套挂到门架上。
他看着桌上简单的几叠小菜,,应该是热心的张嫂子送的,
看来他不在的时候,应该不用担心桑云苓的吃饭问题了。
目光又落到桑云苓脸上:“吃过了?”
“没呢,等你。”
桑云苓摇摇头。
“吃吧,饭还热乎。”陆屹寒打开铝饭盒。
桑云苓没吭声,倒了杯温水递过去,
“先喝口水。”
陆屹寒接过杯子,仰头灌了几口,喉结滚动。
“有事?”
以他军人的直觉,察觉到一丝不寻常。
桑云苓闻言从口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笔记本,封皮看着还新。
她走到桌边,把本子摊开在陆屹寒面前,手指点着上面的字迹。
为了保证陈建东百分百被抓,她把她知道的所有线索和时间点统统都记录好了。
本子上的字看似凌乱,实际上都记着最关键的信息。
“陆屹寒,”
她声音沉了下去,神情严肃看着他,
“有件最顶要紧的事,关于我父亲,陈建东。”
陆屹寒的手停住了,
嘴角松弛的弧度一收,抿成一条直线,
目光看向桑云苓的脸。
桑云苓深吸一口气,指尖用力戳着本子上一个用笔圈出来的日期,
“我今天在供销社排长队,无意间听到两个人在墙角根嘀咕。
说黑市有一大批货,下个月六号凌晨,
从大鹏码头开拔,往对岸去!”
陆屹寒的眼神猛地一凝。
桑云苓的语速加快,带着冷意,
“我父亲曾说要渡船到对面去,他卷走家里所有的钱和粮票,人也没了影……我怀疑他就是搭上了这趟船。”
她手指向下滑动,点在一个名字上,
“我曾偷听到他说领头的是个脸上有疤的,道上都喊‘刀哥’。
和那两人说的分毫不差,
陈建东,十有八九跟着他!”
桑云苓道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,其实具体细节她并不清楚。
但她知道,在上一世那是一起非常大的走私偷渡案。
规模惊人,上头都震惊,这么多人带着那么多货物,就悄没声儿跑了个干净。
事情闹得太大,各地报纸都登了报,印了协查通告。
街头巷尾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。
如果陆屹寒能提前成功抓捕,这绝对是大功一件!
她抬起头,直视陆屹寒的眼睛,一字一顿,斩钉截铁:“这是偷渡!是叛guo!绝不能让他跑了!”
语气决绝,透出压抑的恨意,
“我知道,他名义上是我父亲,这事让你插手可能为难。
但公是公,私是私!
大是大非面前,我分得清!”
陆屹寒一把抓起那个小本子,
他浓黑的眉毛紧紧拧着,鹰一般厉的目光飞速扫过本子上那些关键的记录,
时间、地点、接头暗号、关键人物特征……条理清晰,指向明确。
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桑云苓脸上。
那张清丽脸上,此刻没有半分表情,只眼底深处透着汹涌恨意。
陆屹寒什么也没问。
他能敏锐判断出这条情报的分量。
他猛地合上本子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脆响!
“我知道了!”
他声音沉得像铁,一把抓起刚脱下的衣服,动作干脆利落,
“这事性质严重!我必须立刻上报!”
话音未落,他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卷到了门口,一把拉开门。
“此事需保密,不能再有其他人知道!”命令式的口吻,不容置疑。
门“砰”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,脚步声迅速远去。
屋里安静下来,剩下桌上还一口没动的饭菜。
桑云苓看着那紧闭的门板,深深地吐出一口气。
窗外的天色,彻底暗沉下来。
这份情,她欠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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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清晨,
桑云苓拿着借来的锄头看着那块地。
地不是很大,就是一块一米多见方的地儿。
早起路过的人,不由自主地都往这边瞧上一眼。
只是那表情显然都是不看好。
桑云苓无视掉那些视线。
上一世在怪石沟,她也是摸过锄头,伺候过庄稼的。
这块地,无非就是石头多,又在屋檐角落,晒不到几时的日头。
待她刨干净石子儿,补点空间的黑土,挖坑,埋种,有什么不行的!
桑云苓正专心刨着石头,余光瞟见一小女孩,
扎着小辫,正蹲在一边,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她。
是吴兰花家的孩子王花蒂,她没像别的孩子一样去上学。
发现桑云苓瞧见她了,脆生生的开口,
“姐姐,你挖地是不是要埋陷阱啊,等坏蛋一来,啾——把他们炸飞。”
桑云苓笑得直起身,上回她炸厨房也就这小女孩叫好。
王花蒂小手还在比划着,
“在土里埋个刺,坏蛋来了,就喊’好疼呀’,然后我们就抓住他!”
“姐姐,好想知道你怎么抓住特务的呀。”
小女孩眼睛圆圆的,眨巴眨巴看着她,桑云苓的嘴角也带上一丝温柔,
“等姐姐弄完这块地,再告诉你好不好?”
“好耶!”
小女孩开心的蹦起来,还帮着她扒拉了几块石头。
不过小孩子没什么耐心,又蹦蹦跳跳的玩去了。
老周头却又背着头溜达过来,斜眼瞧着这边。